记者 郭琳

“就连外国人，对中国的大运河都充满着兴趣。”

在2008年他主编的《中国运河开发史》中，他写到关于大运河的英译，“The Grand Canel”，这个词其实在《韦氏新世界字典》中，有两种释义：第一是中国的大运河，第二是意大利的威尼斯大运河。即便如此，也已是二占其一。

《中国运河开发史》是一部从历史地理学角度对运河进行深入研究的学术性著作，作者大多是当前中国历史学、地理学的学科带头人，不仅娴熟各地运河的开发史，而且具有沿运河从事田野工作的经历——“田野工作的经历”，在陈桥驿看来尤其要紧，两年前，84岁的陈桥驿还随团从北京出发，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考察。

运河申遗前夕，我们采访了这位毕生都在与“水”打交道的先生。于他而言，人工开凿的运河之于自然的河流湖泊，更多了“人”与“文”的气息——“运河的疏凿，既记录了古人的惨淡经营，又引进了古人的智慧才能。”

【专家名片】

陈桥驿，我国著名历史地理学家，浙江大学地球科学系终身教授。

公元前221年，秦始皇的东巡

公元前221年，秦始皇统一中国。这年，始皇帝巡游到已被他改名为山阴县的于越古都大越城去。为迎接万乘之君的来到，从嘉兴附近（当时此地称“拳”）到钱塘江边的水系已经完成了疏凿连接，以便通航的工程。

这段历史，被记载在先秦的古籍文献《越绝书》中。这种工程，无疑可以被列为运河。对于水网密布的江南来说，这项工程量并不大，水道大概是原有的，不过要再加疏凿整治，以保万全——这估计是在公元前221年到220年间的事。

不过，当始皇帝的御舟到了钱唐，却因为这里“水波恶”，不得不往西一百二十里，到了钱塘江较狭处过渡。

从嘉兴附近到杭州钱塘江边的这一段，在先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运河的疏凿。

正史里第一次出现“运河”一词，比西方早了六百年

尽管运河早在先秦已经见诸典籍，但“运河”这个词正式见诸中国正史中，要等到《新唐书》。即便这样，“比西方《兰登字典》中对Canel的释义也早了六百年。”

从隋朝起，王朝的供给，特别是粮食，已经相当依赖江南，在重新疏浚了邗沟（连结长江和淮河的古代运河，春秋时吴王夫差于公元前486年～前484年开凿）以后，隋又疏凿了长江以南的江南运河，于是运河从京口（今镇江）一直延伸到了余杭（今杭州）。

不过，长江以南的运河整治和维护，到了唐代才特别重视。因为到了那时，全国的富庶地区已经明显转移到了江南，为了漕运的需要，江南运河成为了朝廷的命脉所系。此后，北宋建都于东京（今开封），对这条通向江南的水道也尽力整治维护。而且所谓的江南运河，不仅是原来从京口到余杭的一段，事实上已经越过钱塘江进入宁绍平原。

到了元代，建都今北京（大都），此后明清都在此建都。所以从元代开始，大运河的走向发生了重大的变化，从原来的东西走向转为南北走向。而大运河承担的，依旧是首都所需要的大量物资供应，要从富庶的江南运到首都。

不过这一变化也只是在今山东到北京间的河段进行，在长江以南，变化并不大。

从长江以南到钱塘江边的江南运河，这个大片的河网地域，江南运河实际上是一种总成。因为在交错如织的许多河段之间，都有经过人工开凿的传说和痕迹。在化肥尚未普及的三四十年代，几乎每条大小河浜，都有农民为获取有机肥料常年疏凿（方言称为“捻泥”）。

直到现在，大运河从山东济宁往南，一直保持着畅通，在实际的航运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，在水利灌溉、泄洪等方面也变化不大，所有运河功能都在使用。

值得一说的是，大运河历来又称“京杭运河”，是因为隋唐疏浚江南运河以杭州为终点，所以后人习惯称之为“京杭运河”，但大运河实则从杭州越钱塘江继续经绍兴直到宁波，现在统称为浙东运河，这其中不少段落是先秦运河，原是我国最古老的运河体系之一。

桥梁、堰坝、码头、牌坊、亭榭……

这上面，记载着古老的运河文明

河流原本是自然体，但经过古人整治疏浚，使它们成为相互沟通的水上交通网，这些被加上人工痕迹的河流就产生和积累了大量的文化。

中国疏凿运河的历史悠久，大运河文化无疑是中国古老文化中重要的组成部分，除了整治疏凿的各种记事、后人的游历中留下的优美文字足供征引，还有在运河沿岸的城镇中留下的诸多实物，比如桥梁、堰坝、码头、牌坊、亭榭……这上面，既记录了古人的惨淡经营，又引进了古人的智慧才能。所有这些都是值得考证、需要保护并在适当条件下加以复原的文化资源。

而大运河杭州段，这一历史上扬名已久的河段，依旧是各河段中的翘楚。

淡水，淡水，淡水资源

文化遗存之外，运河承载的另一项极其重要的作用，是水。

淡水，淡水，淡水。我们谈可持续发展，最重要的资源是什么？就是淡水。这也是最令人担忧的资源。

不仅对于杭州，对于中国，对于整个世界都是如此。

全世界水体中，只有2%的淡水资源，其中又有88%在南极洲和格陵兰岛。现在固然也有海水转换淡水技术，但我喝过，味道并不好。事实上能够提供淡水的河湖水，只占到0.04%。而在中国，人均淡水资源占有量目前是世界平均水平的1/4，属于严重贫水国家。

在杭州，大运河一直承载着淡水供应的任务。杭州市民的饮用水，除了西湖和唐代开凿的“六井”——六口连通西湖水的大井，另一大来源就是运河。运河若能有效保护和适度开发，不仅将留存下古老的运河文明，还将留给后世宝贵的淡水资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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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者 何国伟 摄

征图选登：东河淳佑亭。 读者 曹全福 摄

征图选登：塘栖码头。 读者 何刚 摄